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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谢梦菜缓缓起身。
她未着甲胄,未佩刀兵,一身素金祭服,广袖垂落如云。
可当她站起那一刻,整座太庙仿佛都为之静默。
风停了,蚕不动了,连那幽幽荧光也似屏息敛光,只为等她开口。
“尔等口口声声祖宗法度,可知《礼·祭统》有言:‘德厚者流光,礼薄者流卑’?”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坠地,凿进每个人的耳中。
“若祖宗在天有灵,更愿见子孙活命,而非死守空名!”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琵琶声自宫墙深处破空而来。
清越、孤绝,宛如寒泉滴石。
温砚秋自偏门缓步而出,怀抱紫檀琵琶,身后数十名教坊司乐伎列队而入,皆着素白衣裙,如同月下白蝶。
她们轻拨琴弦,奏起一支从未听闻的曲调——《祀心曲》。
歌声响起:
“蚕不死,丝不断;
人不弃,祀不绝。
一缕牵魂归故土,万线织骨拜高堂……”
这不是雅乐,不是颂辞,而是民间百姓写给神明的祷词。
是边关将士临行前母亲塞进包袱里的护身符,是灾年饥民在祠堂外用炭笔写下的祈愿书。
每一个字,都是血与泪织成的丝。
百官怔然。
那些曾讥她“庶女无根”“血脉不正”的老臣,此刻听着这曲中唱出的“民祀”,竟无一人敢再出声。
赵元吉适时上前,手中捧着一封朱砂画押的供状,声音沉稳如铁:“启禀诸位大人,昨夜大理寺提审玉牒库老宫婢周氏,其供述三十年前昭宁长公主生母难产,胎息将绝。时值寒冬,药炉熄灭,稳婆束手无策。唯其母以秘传蚕丝裹腹护胎,借丝脉微温续命三日,终得顺利分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自此之后,谢氏血亲对丝线异于常人——可辨毒丝之腥、病茧之腐,甚至能感人心颤动。”
全场死寂。
裴砚之忽然抬步而出,手中展开一卷残帛,乃是从古墓出土的《太始纪》抄本。
他朗声道:“昔有女祖,名唤‘织灵’,生于乱世,以丝续命,以网救城。彼时天灾频仍,宗庙断祀,唯她引万蚕吐丝成阵,映星轨于地,通天地之气,使先灵重归人间。后人尊其为‘丝祀之主’,载入初代玉牒。”
他目光如炬,直视宗正卿:“今昭宁长公主,以银蚕显谱、星引导光、民词为祭——此非妖术,乃承古礼之真义!若说这是邪祟,那请问诸公——你们所奉的,究竟是祖宗之魂,还是权力之壳?”
最后一句落下,仿佛雷霆炸响。
一名年迈御史踉跄跪倒,老泪纵横:“我等……误读圣典多年啊……”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始终未语。
但他的手指,已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是默许重修玉牒的暗令。
风波渐息。
夜半,太庙偏殿。
烛火微摇,新刻的族名牌位静静立于案上,“昭宁承绪”四字漆黑如墨,泛着沉沉光泽。
谢梦菜独坐其中,指尖轻轻抚过那块木牌,像是触碰一个失而复得的灵魂。
窗外,荧光丝线仍未熄灭。
银蚕已归瓮,可它们吐出的光网依旧缠绕古柏枝头,随风轻晃,宛如星河垂落人间。
忽然,袖中微动。
一只幼小的银蚕不知何时爬入她的衣袖,正缓缓探出身子,细足轻点她的腕骨,开始吐丝。
一圈,又一圈。
纤细如雾的丝线缠绕成环,贴肤而生,竟隐隐发热,仿佛血脉共鸣。
谢梦菜低头凝视,良久,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低声呢喃,像是说给蚕听,又像是说给这满城风雨听:
“你们想让我断根绝祀……可你们忘了——”
“最细的丝,也能把骨头穿起来。”
远处,守夜人悄然点亮一盏盏蚕形琉璃灯。
灯火次第亮起,顺着宫道蜿蜒而去,如同无数亡魂正沿着丝线,重返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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