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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芜取出皇帝亲赐的玉符,高举于空:“此符所至,如朕亲临。今日起,每一粒米,都要分给活着的人,而不是只分给‘被认为值得活’的人。”
官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他们在最北的村落停下,建立“新生屯”,收容逃荒女子与孤儿。阿芜亲自教她们识字,教她们记账、量地、种麦。
有个五岁女孩,被亲父遗弃在路边,瘦得皮包骨,只会发出呜咽声。阿芜抱她回屋,喂她喝粥,轻轻抚摸她的头。
三天后,小女孩忽然睁眼,盯着阿芜看了很久,然后张嘴,含糊却坚定地说:
“我……在。”
阿芜泪如泉涌,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屯中渐渐有了生机。女子们学会用算盘,学会写契约,甚至推举代表与官府谈判,要求分配荒地耕种。
某日,一名年轻母亲抱着婴儿来找阿芜,请求为孩子登记姓名。
“她叫什么?”阿芜问。
女人低头看着怀中粉嫩的小脸,声音温柔而坚定:
“她叫**望春**。因为她是第一个在我说了‘我在’之后出生的孩子。”
阿芜提笔录下,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暖流涌动,仿佛三十年前那个雪夜里,老妇人递来的那碗热粥,终于在此刻化作生生不息的火焰。
回程途中,柳芽忧心忡忡:“先生,我们这般行事,恐惹朝廷猜忌。毕竟……动摇祖制。”
阿芜望着车窗外飞逝的山河,淡淡道:“祖制若只为保权贵安宁,不顾百姓生死,那它早就该被推翻了。我只是在做苏婉老师想做的事??让每一个生命,都有权利说自己‘在’。”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你没发现吗?皇帝最近派来的使者,越来越多是女子。连御前奏对,也开始允许女官列席。”
果然,归京当日,宫中诏书已至:
皇帝正式下诏,废除“男子承嗣”独尊之法,允女子亦可继承家业、承爵位、主宗祠;并设立“女子科举”,每年开考,及第者授官职,与男子同等待遇。
诏书末尾,赫然写着一句话:
>“昔闻‘我说我在’,今知万民皆应如此。朕愿为天下先,听此声不绝。”
举国哗然,赞者称圣,贬者斥为“牝鸡鸣晨,国将不国”。
但更多沉默的人开始行动。
长安街头,一位商贾之女当众撕毁婚书,宣称:“我要考科举,不当谁的妻子。”
荆州城内,族老被迫打开族谱,允许三位未婚女子将自己的名字刻入祠堂。
甚至连偏远山村,也有母亲抱着女儿走进私塾,说:“先生,教她写字,将来好写自己的名字。”
这一年除夕,阿芜没有回书院,而是去了西山。
废寺早已夷为平地,原址上建起一座小小的纪念馆,陈列着从各地收集来的证物:被烧毁的婚书残片、缠足布、殉葬名单、还有那根曾悬过裴照的麻绳。
馆中心,供奉着一面铜镜??正是匿名信中所绘的那一面。
阿芜伸手轻触镜面,冰凉光滑,却仿佛有温度从中透出。
她低声说:“老师,您看见了吗?她们都在。”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谢无尘站在雪中,白发苍苍,手中提着一只竹篮,里面盛着几株新开的紫鸢尾。
他将花放在镜前,久久不语。
良久,才道:“我走遍全国,找到了二十三位当年‘妖言案’的幸存者。她们都活了下来,有的成了接生婆,有的开了药铺,还有一位,在边关教士兵识字。”
阿芜微笑:“她们的名字,我都记在《名始录》里了。”
谢无尘抬头看她,眼中竟有少年般的光:“阿芜,我想重新开始写书。不写律法,不写政令,就写这些女人的故事。我要让后人知道,她们不是‘某氏’,不是‘某妻’,她们是有名字的人。”
阿芜点头:“那就叫《她说她在》吧。”
新年钟声响起时,全国九百座“立名堂”同时击钟。
京都的鸣心钟声最响,传至十里之外。
皇帝再次步行至书院门外,这一次,他不再是跪着聆听,而是站在台阶之下,与三百学子一同高呼:
“我说我在!”
声浪滚滚,冲破云霄。
多年后,当望春长大,考中女子科举第一名,成为首位女御史时,她曾在奏章中写道:
>“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天赋异禀,不是因为贵人提携,
>而是因为三十年前,有一个看不见光的女人,坚持说:‘我在。’
>而她之后,又有千千万万个人跟着说:‘我在。’
>这声音汇聚成河,终将淹没所有试图让我们沉默的墙。”
阿芜活到八十六岁,临终那日,天降细雪。
她躺在书院梨树下,听着学生们轮流朗读《名始录》中的名字,一个,又一个。
柳芽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先生,您怕吗?”
阿芜摇头,嘴角含笑:“不怕。我只是换一种方式活着。”
她最后睁开一次眼,虽不见光明,却似望穿时空,看见苏婉站在花雨中,向她招手。
风起,铃响,紫鸢尾破雪而出。
她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
“我说……我在。”
她走后,书院停课七日,全国降半旗。
她的骨灰被撒在观星台遗址,那里如今种满了紫鸢尾,每到春天,花开如海。
而她的名字,被刻在新生屯的第一块石碑上,排在“望春”之前,却不在任何姓氏之后。
人们说,每逢月圆之夜,若静心倾听,仍能听见两段声音交织回荡:
一段清越如铃,来自远古;
一段坚定如钟,始于人间。
它们共同诉说着同一个字??
**在**。
𝐵𝚀𝙂e .𝒸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