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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她眼前褪色、崩解。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海水,模糊而遥远。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从极深的井底传来,沉重,缓慢,带着濒死的回响。冰冷,是唯一的感知。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深入骨髓,冻结灵魂。只有左臂异化处传来一阵阵灼烧后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以及手腕处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的、被骨甲触碰过的奇异暖意,如同最后的风中残烛,提醒着她尚未彻底沉沦。
苏晚卿的意识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之中。焚心焰燃尽的余烬在她灵魂深处飘零,带来一种万物成灰的空洞与疲惫。连怨魂的低语和血玉的嘶吼都似乎遥远了,被更沉重的死寂吞没。她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正从万丈高空缓缓坠向无底的深渊,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前方,沉重的、如同破损战鼓般的脚步声,混合着骨甲摩擦的刺耳声响,穿透了意识的迷雾,越来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的心跳上,带来轻微的震动。
嗡…嘶…咚…嘶…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挣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的趋向。
终于,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光线。一股灼热、混乱、夹杂着血腥与毁灭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其中又混合着深渊的狂暴和死气的冰冷。
苏晚卿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被一层血翳笼罩。她看到覆盖着狰狞暗红骨甲的巨大脚掌深深陷入她身前的碎石中。视线艰难地上移,掠过布满蛛网裂痕、沾染污血和熔融痕迹的腿甲,掠过剧烈起伏、能量冲突明显到肉眼可见的胸膛,最终…对上了那双低垂下来的、燃烧着混乱血焰的瞳孔。
那不再是纯粹的毁灭火焰。熔金的底色在血焰深处极其艰难地闪烁着,如同被污浊乌云层层遮蔽的夕阳,微弱,却顽强。血焰与熔金疯狂地冲突、撕扯,映照出无尽的痛苦和一种几乎要将头颅撑裂的混乱。但就在这疯狂的漩涡最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确认”的微光,死死地锁定着她。
他…过来了。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死水的微石,在她空洞的心湖里漾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涟漪。
覆盖着骨甲的巨掌,带着剧烈的颤抖和骨甲摩擦的艰涩声响,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伸向她。动作笨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脆生的警惕,仿佛靠近的不是一个濒死的人,而是某种一触即碎的琉璃,或是…一碰即燃的烈焰。
巨大的、狰狞的、沾满亡灵污血和自身熔融痕迹的骨爪,悬停在她的身体上方。能量冲突带来的剧烈颤抖,让几滴粘稠的、散发着高温的暗红液体从骨甲缝隙滴落,砸在她身旁的碎石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他似乎在犹豫,在挣扎。毁灭的本能嘶吼着撕碎,但那点熔金的微光和手腕残留的暖意,却顽固地驱使着他靠近。
最终,那巨大的骨爪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落下。没有去抓握,而是以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用指尖最相对平整的部位,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她那条完全异化、布满苍白裂痕的左臂手臂。
冰冷、坚硬、带着毁灭气息的触感。
就在触碰发生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并非来自被触碰的手臂,而是从昭霆那边,顺着那无形的链接,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因果之矛,狠狠贯入了苏晚卿濒临熄灭的识海!
“呃——!”她残破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黑血涌上喉头,却连吐出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幻!
不再是崩塌的祭坛和混乱的能量乱流,而是…刺骨的寒风!呼啸掠过耳畔!失重的坠落感狠狠攫住心脏!
她看到自己!一身染血的青衣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折翼的蝶。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身后是陡峭的、布满尖锐岩石的悬崖。
“把东西交出来!苏晚卿!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尖锐而充满贪婪的厉喝声从上方传来,模糊的面孔在崖顶晃动,兵器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浸透四肢百骸。身体早已到了极限,灵力枯竭,伤痕累累。怀中所护之物,滚烫如火,却又沉重如山,是她拼尽一切的理由。
没有退路了。
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追兵,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恨、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决绝。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她纵身向后一跃!
风声瞬间灌满耳膜,吞没了崖顶传来的惊怒吼声。失重感如同巨手将她拉向深渊。死亡的阴影冰冷地拥抱而来。
就在意识即将被坠落感彻底吞没的刹那,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那件滚烫的、散发着微弱青光的事物死死按在心口。仿佛那是唯一的光源,唯一的慰藉。
“昭…”一个破碎的名字被狂风撕碎,消散在无尽的坠落之中。*
景象骤然切换!
黑暗。潮湿。刺鼻的血腥味和腐烂气息。
她躺在一片冰冷的泥泞中,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像碎了般剧痛。寒冷。饥饿。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时,一只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沾满血污和泥泞、却轮廓分明的侧脸。玄甲残破,气息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疲惫,但那双低垂下来看她的眼睛…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沉静得像落满了星子的寒潭。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拿出水囊,将珍贵的清水一点点滴入她干裂的唇间。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后,他撕下自己玄甲内里相对干净的布条,沉默而迅速地帮她包扎身上最致命的伤口。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碰到她伤口时引来一阵剧痛,她却死死咬住唇,没有出声。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黑暗的四周,然后重新看向她,伸出了那只同样沾满污渍却宽厚的手。
“能走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饮水的干涩,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画面再次碎裂!
烈焰!冲天而起的烈焰!吞噬着熟悉的院落!凄厉的惨叫!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响!
“走!快走!别回头!”凄厉的、带着泣血的哭喊声,是她乳娘最后的声音。*
小小的她被人死死捂着嘴,拖拽着,在一片混乱和火光中踉跄奔逃。回头望去,只看到乳娘被一道刀光劈中的身影,以及…一个站在熊熊烈火前、身着染血玄甲、手持滴血长刀的高大背影!那背影冰冷,杀气腾腾,如同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仇恨的种子,在那一刻,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焚心的痛苦,狠狠钉入了幼小的灵魂深处!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交织着温暖与冰冷、拯救与毁灭、恩情与血仇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触碰的链接,疯狂地冲刷着苏晚卿的意识!
是他!雨夜中递给她水和食物的,是他!可…烈火前那个染血的修罗背影…也是他?!跳崖时那刻骨的绝望和守护…与他有关?那些模糊的、充满贪婪杀意的追兵…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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