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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色灰蒙,宫檐结露。
天镜阁的扫尘宫人刚推开铜盆准备倾倒余烬,却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案。
“鬼……鬼显形了!”
声音颤抖,传得极远。
铜盆中,原本该随风散去的灰烬,竟未被清扫,反而在昨夜焚烧蜡丸的残渣中央,自行聚拢成四个歪斜古篆——镜裂见真。
字不成体,却力透灰层,像是有人用尽最后一口气,在尘世刻下真相的印记。
消息如箭穿宫,未至辰时,裴砚之已立于铜盆前。
他一袭青衫,面容冷峻,指尖轻轻拂过灰堆边缘,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忽然,他呼吸一滞,瞳孔微缩。
“此非妖术。”他低声开口,声音如石落深井,“是‘阴纹引’。”
众人屏息。
裴砚之抬眼,目光直指谢梦菜:“南疆有灰,名‘识心’,混于地砖,遇至亲之血,或执念焚心之火,便会显影。先帝修天镜阁时,曾密令掺入三十六块地砖之下……只为防一日,血脉蒙尘,真伪难辨。”
殿内死寂。
谢梦菜立于阶上,素衣未改,神色未动,唯有指尖悄然蜷紧。
她知道——那蜡丸外封,确沾了她的血。
昨夜她拆信时,指腹不慎划过烛台边缘,破皮滴血,正落在封蜡之上。
她未在意,如今却成了开启天机的钥匙。
她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若那纸条所言为真,她是皇帝之女,那她这一生所恨、所避、所挣脱的一切,岂非皆成笑话?
母亲临终紧握她的手,说“勿信宫中血亲”,难道是错的?
先帝遗镜映出“非吾子”,难道是虚妄?
而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为何七年不曾召她入宫,连她生辰都无一礼?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眸底已如寒潭。
“柳五郎。”她淡淡开口。
“属下在。”黑衣身影自暗处浮现,如影随形。
“查思过殿近三日出入记录,尤其昨夜焚蜡前后,香炉灰可曾更换。”
“是。”
不过两个时辰,线索已现。
一名老太监,名唤陈福,本该轮休,却于子时悄然入殿,携一陶罐,换走原炉中香灰,又悄然离去。
行踪诡秘,未留名册。
柳五郎顺线追踪,至冷宫废井。
井底淤泥翻动,赫然藏有一具尸体,身着内侍服,面部青紫,颈骨断裂,死状极惨。
尸身怀中紧攥半块玉佩,玉色沉黯,刻有“文渊”二字。
沈知白接过玉佩,指尖抚过纹路,脸色骤变。
“这是……先帝赐予贴身侍读的信物。七年前,崔明远,掌起居注,因‘病退’还乡,自此音讯全无。可这玉佩,从未离身。”
他抬眼,声音压得极低:“若他还活着,便意味着——先帝最后几月的起居注,被人动了手脚。”
谢梦菜沉默良久,终是抬步,亲赴思过殿。
她手持监国令符,开启殿内暗格。
尘封多年的手札残卷被取出,纸页泛黄,墨迹斑驳。
她一页页翻过,指尖微颤。
直至翻到一页,字迹陡然沉重——
“元熙十三年冬,太子病重,太医令奏‘药石无灵’。朕悲恸之余,允其弟代祭南郊。然祭毕归宫,太子忽醒,言‘梦中见母后泣血’……朕疑之,命天镜照心,竟现‘非吾子’三字。”
风从窗隙灌入,吹得纸页猎猎作响。
谢梦菜的手,缓缓抚上那行字。
她记得。
母亲临终前,曾握着她的手,喃喃:“我梦你母后,披发泣血,说‘骨肉易位,天镜将裂’……我不敢说,我不敢信……可你,一定要活着,看清这一天。”
元熙十三年,她尚在襁褓。
而“母后泣血”,竟是母亲与先帝,同时梦见的征兆。
太子非先帝之子?
那真正的血脉,又在何方?
她缓缓合上手札,抬眸望向窗外。
天光阴沉,云层低垂,仿佛有一场暴雨将至。
怕她烧了蜡丸,怕她见了灰字,怕她翻开旧卷。
所以陈福死了,崔明远的尸身被藏于废井,连香灰都要更换——他们想抹去一切痕迹。
可他们忘了。
天镜不照形貌,只映执念。
她谢梦菜的执念,从来不是权位,而是真相。
当夜,风起宫墙。
程临序披甲执刀,率韩统领巡防皇城外围。
马蹄踏过青石,寂静中忽闻一声极轻的响动,似瓦片滑落,又似人影掠动。
他骤然勒马,目光如刀,投向思过殿方向。
——那里,不知何时,竟腾起一抹暗红火光。
还未等他下令,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门被重重撞击。
Ⓑq𝓖e .𝒞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