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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浙西山谷中的泥石流裹挟着腐叶与断木奔涌而下,冲开了一道沉埋多年的暗沟。那口露出的木箱在雨水浸泡中彻底崩裂,铁弹丸滚落溪涧,顺流而下,竟一路漂至山脚村落。几个孩童赤脚捡拾,以为是废铁,拿回家中准备熔铸农具。
殊不知,这些弹丸的形制极为特殊??非圆非方,尾部带槽,正是十年前马寻所设计、后因“过于激进”被兵部搁置的“连发铳”专用子弹。而那几张图纸上,除“兵部机密”大印外,角落还有一行小字:“监造官:沈立本”。
此时,南京城内风雨稍歇,晨光破云。马府门前车马不绝,朝臣往来频仍。自刘姝宁被救回后,太子朱标震怒之下下令彻查“西华门劫案”,锦衣卫连夜行动,已拘押十余名涉事杂役。然这些人皆为市井无赖,受雇于一名早已逃逸的“赵管事”,口供混乱,显然只是棋子。
真正令马寻在意的,是杜柔璐昨夜送来的密报:**那批失踪的疟疾药粗制品,有三枚流入黑市,最终出现在苏州某富商家中。该家主服药后病情骤缓,随即向亲友宣扬“马氏灵药私售权贵”,并扬言愿出千金求购更多。**
“他们在用百姓的命做局。”马寻将密报掷于案上,声音冷得像铁,“一边说我垄断救命药,一边又让药流出去救人??让人既恨我藏私,又不得不依赖我。”
陈之栋站在一旁,脸色凝重:“更麻烦的是,今日早朝,曹国公联合六位藩王属官联名上奏,请求‘开放火器制造民间竞标’,声称如今马寻独掌神机营工坊,形成‘技术专政’,不利于国家长远。”
“竞标?”马祖佑不知何时溜进书房,嘟囔道,“上次李承言叔叔说,杭州有个匠户投标修桥,结果银子被中间人截走七成,桥还没建一半就塌了。”
马寻看了儿子一眼,忽然意识到这孩子虽顽皮,却天生敏锐。他转向陈之栋:“你去传话给工部尚书:即日起,所有火器零件实行‘分段外包’,但每一道工序必须登记匠人姓名、所属作坊、材料来源,并加盖双印。成品由神机营统一组装测试,不合格者追责到底。”
陈之栋一惊:“这岂不是要把整个生产链摊开在阳光下?那些惯于吃空饷的官商可不会答应!”
“那就让他们跳脚。”马寻冷笑,“我倒要看看,谁敢当着全天下百姓的面,说自己做的枪管能炸膛三次还不认账。”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李承言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手中紧抱一只油布包裹的木匣。
“国舅爷!特使团柳御史派人星夜送回此物!说是……从杭州左卫废弃仓底掘出的!”
马寻立刻接过,撬开木匣。里面是一叠泛黄账册,封面写着《浙西转运实录?洪武十九年至二十五年》。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当年沈立本亲笔签署的“军粮调拨清单”,其中一笔格外刺目:
>“六月十七日,调杭州仓米二十万石,赴北平备边。经手人:沈立本;押运官:徐辉祖。”
马寻瞳孔骤缩。
徐辉祖从未提过此事!
他迅速往后翻,却发现后续记录全被人为撕毁,只剩残页边缘残留墨迹:“……转松江……改道……徽州盐商……折银入库……”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当年所谓的‘北运军粮’,根本没去边关,而是中途变卖,所得白银通过盐商洗账,回流进某些人的私库!而徐辉祖,不过是背锅的将领之一!”
难怪此次清查触动如此之大??他们不只是在动现在的利益,更是在揭开十年前的旧疮疤!
马寻当即提笔写信:
>**致徐妙云:速查燕王府档案,是否有“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前后,接收浙西军粮”的文书留存。若有,无论真假,立即封存,不得示人。另,请告知兄长徐辉祖,近日切勿单独出行,身边务必带足护卫。**
>
>**另附:刘姝宁已脱险,勿念。然敌势猖獗,恐将再起风波。请你在北平稳住局面,若见可疑之人打着“南方钦差”名义活动,立即扣押审讯。**
信毕,交由飞骑加急送往北平。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朱标正对着一幅地图沉思良久。图上插满红蓝小旗,红色代表存粮异常之地,蓝色则是军队驻防薄弱点。二者重合之处,竟多达十七处。
“父皇设立卫所,原为‘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他低声对身旁的詹事宋濂说道,“可如今呢?兵不吃皇粮,反倒靠地方供养;地方无粮,便只能压榨百姓。恶性循环,愈演愈烈。”
宋濂叹道:“自胡惟庸案后,陛下罢丞相,权归六部,然政务繁杂,难以兼顾细节。地方官员欺上瞒下,早已成风。今国舅推行新政,触其根基,自然群起而攻之。”
朱标缓缓起身:“所以,这不是马寻一个人的战争,是我大明能否续命的关键一搏。”
他提起朱笔,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清仓肃吏,以正乾坤”**,盖上太子印,命人送往各部。
圣意既出,雷霆万钧。
三日后,巡查御史柳文昭率队抵达苏州府。当地知府笑脸相迎,设宴款待。酒过三巡,忽有衙役慌张来报:“不好了!城南义仓失火,三百余万石存粮尽数焚毁!”
柳文昭腾地站起:“什么?义仓怎会有如此巨量存粮?户部备案不过八十万石!”
知府强作镇定:“呃……这是今年新征秋粮,尚未入册……”
“荒唐!”柳文昭怒极反笑,“新粮未验便堆入仓?风吹日晒不怕霉变?还是说……你们根本不在乎粮食能不能吃,只在乎账面上有没有数字?”
当夜,柳文昭不顾阻拦,亲率随员赶赴火场。焦土之中,尚有未燃尽的谷壳。他蹲下身,用手捻碎一块炭化颗粒,忽然眉头一皱。
“这不是稻米。”他对兵部员外郎赵元礼低声道,“这是掺了石灰和木屑的混合物。真正的粮食,早在火灾前就被转移了。”
赵元礼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他们是先烧假粮,再报损失,借此掩盖亏空?”
“不止。”柳文昭冷笑,“他们还想借这场火,吓退我们这些‘多事’的钦差。”
话音未落,远处林中箭矢破空而来!一支冷箭直取柳文昭咽喉,却被赵元礼猛然推开,钉入其肩甲。
“有埋伏!”京营骑兵立刻列阵反击,黑暗中传来数声惨叫,几道黑影遁入密林。
战后清点,发现刺客所用弓弩竟是军中制式装备,且箭杆刻有“松江备倭所”字样。
柳文昭将证据封存,连夜修本上报。同时,他在日记中写道:
>“吾辈奉天子命而出,非为升官发财,实欲还天下一个明白。今见奸佞如此猖獗,反更觉责任重大。纵死于此地,亦当使后人知:曾有人不惧黑暗,执灯前行。”
而在南京,马祖佑的日子也不太平。
自母亲遭劫后,徐妙云特意派来两名女护卫贴身保护。她们教他辨认毒药、识别跟踪、甚至演练如何在遭遇围堵时发出暗号求援。起初他还觉得好玩,直到某日放学途中,一辆无牌马车突然横冲而来,几乎将他撞倒。
事后查证,驾车者是一名退役火药司工匠,家中妻儿昨日突遭“赏赐”??收到匿名赠予的五十两银子和一封劝其“为民除害”的纸条。
马祖佑吓得整夜不敢入睡,抱着小雄英缩在爹娘房中。刘姝宁搂着他,轻声安慰:“别怕,坏人总会有的。但我们不怕,因为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还有很多人愿意帮我们。”
“可是……”他抽泣着问,“为什么好人做事这么难?”
这个问题,连马寻也无法立刻回答。
他只是坐在灯下,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多年前他与马祖佑在乡间所绘,歪歪扭扭的村庄、冒着烟的铁炉、手持火铳的农民。旁边写着稚嫩的字迹:“我要造最好的枪,保护所有人。”
如今,那幅画还在,但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画画的少年。
第二天清晨,他召集全家,在祠堂前举行了一场简短仪式。
“从今日起,我们不再只是国舅府。”他说,“我们是一个誓约的象征??向贪腐宣战,向愚昧开战,向一切压迫百姓的力量说‘不’。”
他让马祖佑亲手点燃香烛,又将一枚铜牌交给他:“这是‘革鼎’计划的第一块令牌。将来有一天,你会继承它,也会继承这份责任。”
马祖佑双手捧着铜牌,眼中含泪,却挺直了脊背。
同日午时,一则惊人消息传遍京城:
**云南沐英截获一支神秘商队,查获伪装成药材的军粮三千石,押运文书盖有兵部右侍郎周?私章!而此人,正是此次督粮特使团的领队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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