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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筹备中秋之宴!关中税赋!
洛京城,依旧是那个繁华似锦丶弦歌不辍的天下中枢。
天街车水马龙,东西两市喧嚣鼎沸,仿佛一切如旧。
然而,朝堂之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所带来的馀震,却让每一个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官员,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凛冽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如同暴雨洗净天空后,留下的那种清冷与不安。
征西大元帅江行舟,凯旋归来后不久,便主动上表,恳辞军职,只保留户部尚书一职。
表面上看,这是急流勇退,交出了炙手可热的兵权,姿态谦逊,符合「功成身退」的古训,是一种「退让」。
但所有在宦海沉浮中练就了火眼金睛的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简单的退让,而是一步精妙绝伦丶以退为进的狠棋一一他不仅自身安全着陆,更顺手将最大的政敌丶顶头上司尚书令魏泯,一脚踢到了数千里之外丶凶险莫测的汉中,追剿黄朝!
户部,执掌天下钱粮税赋丶国库收支丶户籍田亩,乃是帝国的命脉,国家的钱袋子!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以往,户部尚书虽是六部要职,但在尚书令魏泯及其关中门阀势力的长期压制下,在前任户部尚书杨思之那般「老好人」丶「和事佬」的执掌下,户部往往沦为一个需要看尽各方脸色丶四处拆东墙补西墙的「帐房先生」角色,甚至堪称「受气包」。
皇亲国戚丶权贵世家,乃至各部衙门,都敢理直气壮地前来「借支」款项,而且常常是刘备借荆州一有借无还。
户部的库银,几乎成了某些特权阶层予取予求的私库,帐目混乱,亏空巨大。
但如今,情况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端坐在户部大堂那张象徵着财权核心的紫檀木公案之后的,是强势归来的户部尚书江行舟!
是那个年仅十七岁便官至二品丶文能压服清流大儒丶武能定鼎长安危局的江行舟!
是那个连三朝元老丶权势滔天的尚书令魏泯都被其雷霆手段扳倒,逼得远赴汉中丶前途未卜的江行舟!
他甚至无需疾言厉色,只需用那平静似水却深邃如渊的目光淡淡扫过,便让所有前来汇报丶请示丶乃至试图讨价还价的官员,感到一股无形的丶令人呼吸困难的威压!
自他重掌户部印信以来,第一把火便烧向了积多年的财政帐目。
他迅速从户部本司和御史台抽调精干人员,组建了直属其领导的「审计清吏司」,这群人如同配备了最锋利爪牙的猎犬,日夜不休地扑在如山如海的帐册之中,锱铁必较地核对稽查近十年来每一笔巨额款项的来源丶流向与最终落脚点!
这把名为「审计」的烈火,至今仍在熊熊燃烧,烧得整个洛京的权贵圈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各级官员丶宗室亲王丶外戚勋贵,以往以「军需」丶「工程」丶「采买」丶「贡奉」等各种名目「借支」丶「挪用水衡」丶「造成亏空」的银两,经过初步清算,累计数额竟高达数亿两白银之巨!
其中许多款项,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成了填不满的无底洞!
若是以往,这等陈年烂帐,多半是雷声大丶雨点小,在各方势力的博弈和妥协下,最后往往是不了了之,最多抓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吏顶罪。
但江行舟这位强势尚书,却是动了真格,要啃这块最硬的骨头!
他并未选择在朝堂之上大张旗鼓地弹劾任何人,那样容易引发众怒和集体反弹。
而是采取了更为精准丶也更为致命的方式—一他将一份份经过「审计清吏司」仔细核对丶证据链清晰完整的「欠款清单」,分别派人「客客气气」地送至相关府邸或衙门。
随清单附上的,往往只有一句语气平淡却分量千钧的话:「国库空虚,边关饷银吃紧,关中百万流民赈济亦需巨款。望贵府/贵部于旬日之内,酌情归还所欠,以解朝廷燃眉之急。户部江行舟顿首。」
这一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起初,还有一些自恃身份尊贵丶根基深厚的郡王丶国舅爷,打着哈哈,摆出各种困难,试图搪塞过去,甚至还想搬出宫里的贵妃丶太后关系,试图施加压力,让江行舟知难而退。
然而,他们很快就惊恐地发现,这些以往无往而不利的招数,对江行舟完全无效!
这位年轻尚书的回应,简单丶直接一所有被查明并通知后仍拖欠款项的部门丶府邸,其名下所有的禄银丶节庆赏赐丶工程专项拨款丶乃至日常的办公用度采买款项,一律从户部源头上————予以暂停支付!
断粮!
断饷!
断银!
这一招,堪称釜底抽薪!
不过旬月,那些原本还趾高气扬丶企图蒙混过关的权贵们,就彻底慌了神!
府中上下数百口人每日要吃饭,庞大的门人仆役队伍要按时发放饷银,各种维系体面的社交应酬开支巨大,这银钱流水一断,顿时捉襟见肘,窘态毕露!
更别说那些指望着户部拨款才能维持运转的衙门了,几乎陷入瘫痪边缘!
与此同时,御史台那边,关于某些勋贵宗室「巨额亏空国孥」丶「贪墨腐败」的弹劾奏章,也开始「适时地」丶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女帝武明月的御案之上————。
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袭来!
最终,在现实生存的逼迫与政治清算的无形威慑下,那些昔日的「老赖」们,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或是忍痛变卖古董珍玩丶田庄铺面。
或是动用压箱底的「私房钱」,咬着后槽牙,带着血泪,将一笔笔拖欠多年丶甚至已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的款项,连本带利地丶一分不少地送回了户部银库!
江行舟「活阎王」丶「铁面尚书」的名号,迅速传遍洛京上下!
整个官场,谈「江」色变!
再也无人敢将户部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户部衙门前的石狮子,仿佛都带上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煞气。
如今的六部格局,已然剧变。
尚书令魏泯,被女帝那道「未灭黄朝,不得回京」的严旨,牢牢地钉在了千里之外的汉中战场,归期渺茫。
名义上的行政中枢—尚书省,一下子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尴尬局面。
按大周制度,遇有重大政务,需六部尚书合议—谓之「六部议政」,再呈报内阁宰相丶皇帝裁决。
然而,吏部尚书李桥,虽掌官员铨选大权,地位尊崇,但性格相对温和,乃是弱势的尚书。
他深知江行舟圣眷正浓丶手段狠辣且占据大义名分,绝非易与之辈,因此不愿也不敢轻易与之正面争锋。
而礼部丶刑部丶工部三位尚书,其部门运作严重依赖户部的财政支持,缺乏与掌控钱袋子的江行舟抗衡的底气与资本。
兵部尚书唐秀金,更是江行舟的座师,关系密切。
于是,一个极其微妙且前所未有的局面悄然形成:凡需六部协商决议之事,无论起初争论如何,最终的走向,往往会不自觉地以户部提出的意见一实质上就是江行舟的意见—为主!
原因无他,朝廷任何一项政策的推行,无论是兴修水利丶赈济灾荒丶巩固边防,还是官员俸禄丶宫廷用度,最终都绕不开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钱」从何来?
没有户部尚书江行舟的点头签字和财政拨款,再完美无缺的计划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是空中楼阁!
即便朝廷正式下令,皇帝下旨,也绕不开户部。
江行舟也完全可以凭藉其户部的专业职权,以「需要详细预算评估」丶「方案存在疏漏需补充调研」丶「相关款项来源尚未落实」丶「当前国库实在空虚」等冠冕堂皇,且难以驳斥的理由,轻轻松松地将项目拖延上数月,甚至数年,一直把一项计划给拖到无疾而终。
江行舟,虽无尚书省尚书令之实名,却凭藉其牢牢掌控的大周圣朝财政大权丶以及那令人忌惮的强硬手腕与如日中天的圣眷,已然成为实际上的————六部之首!
隐隐有了「摄尚书事」的威势与影响力!
他并不急于揽过六部的所有权力,也很少对其它六部事务指手画脚,显得极为克制。
但一旦涉及钱粮税赋的调度丶国家财政的规划,他的话语,便拥有着一言而决丶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的签字,比品级更高的官员的印章更有效力。
每日,户部衙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各部侍郎丶司官,封疆大吏派来的心腹,乃至一些不得不低头的宗室勋贵代表,皆需小心翼翼地递上名帖,恭敬地等待召见,只为能在来年的预算丶临时的拨款丶税收的减免等关乎切身利益的要事上,得到这位年轻得过分丶却手握实权的尚书大人一个首肯的眼神,或是一句简单的「可」。
洛京,中书省衙署后院。
一间陈设极尽雅致丶焚着淡淡龙涎香的静室内,薰香袅袅,隔绝了前衙的喧器。
中书令陈少卿与门下侍中郭正,这两位分掌帝国政令出纳与审核大权的内阁宰辅,并未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而是难得悠闲地对坐在一张紫檀木茶海两侧。
红泥小炉上,银壶内的山泉初沸,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咕嘟」声,与室内静谧的氛围形成微妙反差。
然而,两人看似闲适品茗的姿态下,眉宇间却都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如同窗外洛京上空积聚的阴云。
他们指尖摩挲温润瓷杯的动作,透露着心绪的不宁。
此刻他们低声谈论的,正是如今牵动着整个朝堂神经丶也关乎他们自身利益的西南战局。
「唉,」
陈少卿轻轻吹了吹茶盏中澄碧的汤色,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时局的感慨:「刚得到的剑南道军报,黄朝那股残兵败将,在汉中一带,依托山险,频频窜扰乡里,竟又让他们裹挟了不少流民,声势————看着颇有几分死灰复燃的迹象。
眼下估摸,怕是已聚拢了不下五万之众。」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但「死灰复燃」这四个字,却像一根浸了冰水的细针,轻轻刺在静谧的空气里,带来一丝寒意。
郭正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指尖在温润的瓷杯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冷笑:「魏相不是已经戴罪立功」,带着五万京畿精锐,浩浩荡荡杀奔汉中去了麽?
陛下赐予天子剑,准其先斩后奏,便宜行事,这是何等的信重与倚赖?
想必————以魏相之能,剿灭此等跳梁小丑,该是指日可待吧?」
他特意在「戴罪立功」和「指日可待」这几个字上,不着痕迹地加重了语气,其中的讽刺与幸灾乐祸之意,如同茶汤中泛起的微澜,虽不剧烈,却清晰可辨。
「指日可待?」陈少卿摇了摇头,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无奈苦笑:「郭相就莫要再说这些场面话了。你我皆心知肚明,魏相————长处在于案牍律法,善于朝堂权衡,乃是难得的治世之臣。
可这临阵指挥丶野战攻伐————跨马提刀之事,实非其所长啊!
让他去对付黄朝那种流窜的悍匪,恐怕收效甚微。」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瞥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不远处兵部衙门那肃穆的匾额:「反观真正知兵丶善战,在军中威望素着的兵部唐尚书,此刻却安坐于洛京,对汉中军务,不发一言,不献一策,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
这其中的微妙意味————呵呵,耐人寻味啊。」
郭正闻言,冷哼一声,将杯中已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胸中一股无名之火,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何止是唐尚书!朝中那些开国一系的国公丶侯爷们,哪个在军中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尤其是薛国公丶蒙国公那一脉的老功勋,他们的门生故旧丶子侄亲信,占着我大周边军及各地府军中近半的实权将领!
这些将领,多是世袭的勋贵子弟,彼此联姻,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别忘了,薛国公————可是那位如今权倾朝野的江尚书的岳丈泰山!
有此一层翁婿关系在,军中那些骄兵悍将,岂会真心实意丶全力以赴地去帮魏相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让他风风光光地班师回朝?
他们啊————恐怕私下里巴不得魏相在汉中多吃几个败仗,多耗些时日,最好弄得焦头烂额,无法翻身呢!」
「是啊————此乃阳谋,无可奈何。」
陈少卿长叹一声,缓缓靠在椅背上,神色复杂难明:「魏相在朝中时,门生故旧遍布六部九卿,固然是树大根深,令人忌惮。
可一旦离开了这洛京的棋盘,到了那天高皇帝远丶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尤其是需要倚仗那些本就与他不甚和睦的军头们的时候————!
他那套纵横捭阖丶权衡制约的朝堂手段,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这便是所谓的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这地头蛇的背后,还站着一条更厉害的潜龙。」
两人沉默片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
那位年纪轻轻却已翻云覆雨的户部尚书—江行舟,他的身影虽坐镇洛京户部大堂,但其无形的影响力,却早已通过错综复杂的军中关系网,如同一张弥天大网,牢牢地笼罩在千里之外的汉中战场的上空。
军中将领,都在看遥远洛京户部尚书江行舟的脸色行事。
魏相此行,从离开洛京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步步荆棘,前途未下。
「不过————」郭正话锋一转,语气稍稍缓和,带着一种务实的态度:「眼下看来,局势倒也未必会立刻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关中已经收复,重归王化,朝廷根基无恙。那黄朝虽号称五万之众,但多是乌合之众,缺粮少械,缺乏根基。
汉中地势险要,北有秦岭千仞屏障,东有潼关丶武关等锁钥雄关,他若想窜出汉中这块绝地,唯有向南进入巴蜀,或向东窜犯荆楚这两条路可选。」
陈少卿点了点头,接口分析道,语气恢复了宰相的沉稳:「不错。只要魏相————不,是朝廷派驻的大军,能暂且稳住阵脚,牢牢守住这几处关键隘口,将黄朝这股祸水,死死地堵在汉中盆地之内。
时日一久,其内部必因粮草匮乏丶利益不均而生变乱。
届时,或剿或抚,主动权便尽在朝廷掌握。至少————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维持一种僵持」的局面,避免战火大规模蔓延,或许对你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都心照不宣,黄朝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必须清除。
但在当前洛京权力格局剧烈洗牌丶各方势力亟待重新整合的微妙时刻,维持一种「可控的僵持」局面,或许对他们这些需要在朝堂纵横捭扈的掌权者而言,反而是一种更有利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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