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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只有五人前来。
第二日,来了十二人。
第三日,唐刀斧在梦中见到自己被一头血猪拖入深渊,惊醒后浑身冷汗,赶来听琴。琴音入耳,梦境渐淡,他竟在台上沉沉睡去,醒来时泪流满面,喃喃道:“我想起我娘了……她说我小时候最爱听雨打芭蕉。”
第四日,冯天坦言自己近来常感记忆模糊,有时分不清昨日与前年。琴音抚过,他忽然记起七岁那年,父亲带他去赶集,买了一把木剑,他说:“我要当大侠。”
第五日,颜石破天荒出现。他不说缘由,只盘坐角落,闭目倾听。可当琴音转入第三段时,他猛然睁开眼,低喝一声:“谁在窥视?!”
姜庶不停手,只道:“是你心里不愿面对的东西。”
颜石沉默良久,终是垂首:“我……杀了我亲哥。他入了邪道,屠村三百,我奉命斩之。可每到月圆之夜,他就站在我床前,问我:‘弟弟,你不该活着的是你。’”
琴音流转,如风拂松林,似溪穿石隙。那一夜,颜石没有再梦见哥哥。
七日后,几乎全山弟子皆来听琴。有人落泪,有人狂笑,有人痛哭失声,有人恍然大悟。守真琴的灵力虽弱,却如细流穿石,在每个人心底凿出一道防线??一道名为“我记得”的堤坝。
而就在第八日清晨,山外来报:裴夏与崔泰归矣。
姜庶立刻下令封锁消息,禁止任何人靠近山门,自己则抱着守真琴,独自迎向归途。
他在青石阶第三百零七级处停下。此处视野开阔,可俯瞰整条上山路。
日头初升,雾气渐散。
两道身影缓缓走来。
前方那人,正是裴夏。他衣衫破损,左臂缠着染血布条,肩头“断章”链刃收作空架,静静垂落。身后崔泰步伐稳健,眼神清明,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算芯,似是战利品。
看似一切如常。
可姜庶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端坐石阶,横琴于膝,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拨。
《安魂引》第一音响起。
裴夏脚步一顿。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翳??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听到琴声的刹那,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撕裂这“虚假”的安宁。
但姜庶没有停。
他继续弹奏,音波如网,笼罩整条山路。
同时,他开口,声音清澈如泉:
“师父,您答应过我的,等您回来,要教我‘火德九锻’的最后一式。”
裴夏皱眉:“我说过?”
“您说过。”姜庶目光坚定,“去年冬至,我在炉边守丹一夜,您说我已有资格学最后一式。您说,真正的剑修,不只是挥剑的人,更是守护火种不灭的人。”
裴夏怔住。
记忆如潮水回涌。
他确实说过。
那时雪落炉红,少年守炉不倦,他站在背后,看着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头一热,便说了这话。
可现在……他为何会忘记?
琴音再转,姜庶继续道:
“颜师兄昨日跟我说,他要把横刀传给新入门的李小虎,因为那孩子使刀的姿势,像极了他死去的弟弟。”
“唐师兄今早送来一筐野果,说是特意绕路摘的,因为您最喜欢酸一点的。”
“冯天昨晚写了篇游记,开头第一句是:‘我叫冯天,是江城山执法堂弟子,我活着,我记事,我不怕遗忘。’”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插入裴夏心中某道裂缝。
而每一次插入,那裂缝深处,便传来一声低吼??属于“它”的愤怒。
裴夏双手微颤,额头渗出冷汗。
他知道,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正在挣扎,想要夺舍。
可他也听见了琴声,听见了姜庶的声音,听见了这座山的声音。
“师父,”姜庶轻声说,“您还记得您为什么建这座山吗?”
裴夏闭上眼,许久,才沙哑开口:
“为了……让人有地方可去,有饭可吃,有梦可做。”
“那您是谁?”
“我是……裴夏。”
“再大声点!”姜庶猛然拨弦,琴音如雷炸响。
“我是裴夏!!”
这一声怒吼,震碎山间残雾,惊起千鸟齐飞。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股异样感骤然退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逼回深渊。
崔泰松了口气,低声道:“成了。”
姜庶瘫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手中琴弦断了一根。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祸彘未灭,识蛊犹存,麦州盐井下的真相仍未揭开。
可至少此刻,裴夏还是裴夏。
姜庶抬头望向师父,笑了。
裴夏也笑了。
阳光洒落,照在断裂的琴弦上,泛出点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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