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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忠这个问题，直指问题核心，
非常敏感，而且异常尖锐，
直接给张一谋整沉默了，面色微微一凝，神色变得异常复杂，
电话那头顿了很久，张一谋这才开口道：
“我们做出来的剧本，已经对...
三月十七日，清晨六点，泉城的天还蒙着一层灰蓝。剧组驻地外的小巷里飘着豆浆油条的香气，曹忠裹着黑色羽绒服站在窗前抽烟，烟头在冷风中明明灭灭。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推送??《〈忌日慢乐〉下映票房定格12.7亿，樊霭瑶成最年轻十亿导演》。标题下面配图是樊霭?在首映礼上笑得灿烂，身后大银幕映着血红的片名。
“十二点七？”曹忠轻声念了一遍，把烟摁灭在窗台边沿，“比预估高了两亿。”
房门被敲响，范兵兵探进半个脑袋：“忠哥，路阳说今天要拍‘死亡循环’第三段，刘烨的情绪状态不太对，你得去调一下。”
“知道了。”曹忠应了一声，顺手抓起桌上的剧本翻了翻。那一页正是主角第八次醒来时的心理独白??“我知道这不是梦，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他的指尖在那行字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下。
片场设在废弃铁路旁的一节真实绿皮车厢内。灯光组刚完成布光，冷白色的主光源从车顶垂落，照得金属扶手泛出青灰。监视器前，杨蜜正和路阳低声讨论镜头角度，见曹忠进来，抬眼道：“你总算来了。刚才重拍两条，刘烨的眼神总差那么一口气??太清醒了，不像一个刚从爆炸中反复挣扎回来的人。”
曹忠没说话，径直走到刘烨身边坐下。两人并肩靠着座椅背，车厢里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你说你死了八次。”曹忠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全场听见，“每一次都死得清清楚楚，火舌舔过皮肤，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那你告诉我??第九次醒来的时候，你是希望这次继续死，还是想活着？”
刘烨怔住。
“不是求生欲的问题。”曹忠盯着他，“是你心里已经认命了。你觉得这一切逃不掉，所以你醒来的第一反应不是挣扎，而是等死。但人不会这样。哪怕再绝望，身体都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呼吸加快、肌肉紧绷、瞳孔放大……那是本能。”
他说完站起身，拍了拍刘烨肩膀：“别演‘我想活’，去感受‘我怕死’。”
刘烨缓缓点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各单位准备！”郭凡举起对讲机，“第三幕第七镜，A机B机同步，Action！”
镜头启动。曹忠退到监视器侧后方，目光落在画面中央。当刘烨猛然睁眼、手指抠进座椅布料的那一瞬，杨蜜轻轻“嗯”了一声。
“这条过了。”她说。
曹忠没回应，视线却已转向角落里的庄宁。她正低头整理场记板，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自三天前那场长镜头拍摄结束后，她几乎没再主动与他对视。他知道她在躲什么??那一分钟五十六秒的无台词表演里，他借角色之口说出的每一句潜台词，其实都在回应她曾在电话里问过的那句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演员之外的人看待？”
而现在，答案藏在光影褶皱之中。
中午收工，众人散去吃饭。曹忠留下来看回放，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江志强。
“老江。”
“曹导，我刚看完《源代码》新拍的这几段。”江志强语气罕见地凝重，“你这是要把观众逼疯啊。”
“怎么？”
“节奏压得太狠了。前二十八分钟只有一场对话戏，其余全是主观视角的苏醒?死亡?再苏醒。普通观众坐不住的。”
曹忠笑了笑：“可现实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就是这种感觉。记忆碎片化，时间线错乱。我要的是让他们跟着主角一起焦虑、窒息、怀疑现实。”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你知道现在网上什么风向吗？”江志强突然问，“《癸酉本红楼梦》的事发酵了。胡适派学者开始反击，说这是‘民间伪史运动’；但也有一批年轻学者站出来支持索隐派观点，甚至有人翻出了民国时期蔡元培的手稿佐证。”
“意料之中。”曹忠靠向椅背，“只要讨论起来了，就没人能按下暂停键。”
“你真打算让陈祉希在美国那边推动这件事？”
“不只是推动。”曹忠声音沉了几分，“我要让它变成一场文化地震。如果一部小说的解读权可以被少数权威垄断百年，那今天我们就要打破这个垄断。不是为了证明癸酉本是真的，而是为了证明??我们有权质疑所谓‘定论’。”
江志强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这事上升到意识形态层面，审查那边……”
“我不怕。”曹忠打断他，“真正该怕的，是那些连讨论都不敢让人进行的人。”
挂断电话，窗外阳光斜切进棚内，照亮漂浮的尘埃。范兵兵端着盒饭进来，见他神色肃然，小心翼翼问：“又吵架了？”
“没有。”曹忠接过饭盒，“只是做了个决定。”
“关于《红楼梦》？”
他点头：“我要拍一部电影。”
范兵兵筷子一顿：“什么题材？”
“历史。”他说，“明朝末年。”
“啊？”范兵兵瞪大眼，“你现在还在拍《源代码》，又要开新项目？而且还是古装大片？这……这不合规矩啊！制片委员会那边肯定不会批！”
“所以我不会报备。”曹忠咬了一口米饭，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我会用个人资金启动前期筹备，找海外团队合作。等到足够多人关注时，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范兵兵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你真是疯了。”
“我没疯。”他望向监视器黑屏上的倒影，“我只是不想再看着我们的文化叙事，永远被某些人攥在手里揉捏。为什么拍清朝就安全？因为它是‘过去的敌人’，可以肆意丑化也可以刻意美化；而明朝呢？它太近了，近到触及民族认同的核心。所以他们宁愿让我们一遍遍拍辫子戏，也不愿看见一座真正的汉家宫殿出现在银幕上。”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要拍《崇祯十五年》。”
“……你说什么？”范兵兵几乎跳起来，“那个年代？你疯了吧！那可是明清易代的关键节点！你拍这个，等于直接踩进雷区！”
“正因为是雷区，才更该有人走过去。”曹忠放下饭盒，“我不写农民起义，不写闯王进京，我就写一座城??南京。写一群普通人，在王朝崩塌前夜如何选择活下去。写文官如何焚稿拒降，写匠人如何毁器不献虏，写女子如何投井守节……这些事，史书一笔带过，但我们不该忘记。”
范兵兵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又熟悉。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在评审会上说：“电影不是娱乐工具，它是时代的镜子。”当时她以为那只是漂亮话，如今才明白，他是真的信。
“你需要帮手吗？”她轻声问。
“需要。”曹忠看着她，“你负责联系鲁省档案馆，调取明末地方志资料。另外，帮我找一位懂明代服饰规制的顾问，最好是民间研究者，别找体制内的专家。”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敢接。”他苦笑，“或者接了也不敢说实话。”
下午三点，外景转至铁路桥。曹忠亲自上阵完成一段高空行走戏。钢架距地面十余米，风势强劲，安全绳勒进腋下带来钝痛。摄像机跟随他缓慢移动，镜头穿过铁桁架缝隙，捕捉城市远景。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时，耳机里传来杨蜜的声音：“小心脚下！”
他低头，发现一块钢板边缘翘起，锈迹斑斑。他调整重心，正欲跨过，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鸣笛声??一列货运列车正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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