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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天,天亮得特别晚。五点四十分,厂区还沉在墨色里,只有新仓储中心的轮廓被一圈地灯勾勒出来,像一艘停泊在夜海中的巨轮。许初蕊裹紧大衣,踩着薄霜走向监控室。她习惯在重大系统升级前夜亲自巡查一遍,这已成了她的“仪式”??不是信不过技术,而是信人心需要一种看得见的守候。
监控大屏上,数据流如星河般静静流淌:温湿度稳定、货位空置率37%、AGV小车待命18台、昨夜出库误差率为零。一切正常。但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明天起,“智能仓储二期”将接入全国分销网络,实现从订单生成到配送调度的全链路自动化。这意味着,哪怕是最偏远县城的一碗面需求,也会瞬间化作指令,在这座钢铁森林中激起连锁反应。
“许厂长,您怎么又来了?”值班的小陈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饼。
“顺路。”她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热茶,“你呢?家里孩子不闹腾?”
“老婆值夜班,我妈抱着睡呢。”小陈挠头,“其实可以远程监控,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着。你说怪不怪,这些机器吧,冷冰冰的,可我盯久了,竟觉得它们也有脾气??那台三号分拣机,老爱卡一下,就像人打个盹儿。”
她认真点头:“那就给它贴个‘易困提示’,提醒巡检员多关照。”
两人说着,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预警:B区24号货架震动频率异常。系统自动暂停了该区域作业,并标记为“待查”。
“我去看看。”她说。
小陈急道:“外面零下六度,您别……”
话音未落,她已推门而出。
寒风扑面,像刀子刮过脸颊。她沿着金属步梯走上二层平台,手电光扫过一排排高耸的货架。24号位于角落,表面看不出异样,但当她贴近倾听,果然听见细微的“咯吱”声,像是金属在缓慢移位。
她立刻拨通吕云升电话:“老吕,B区24号结构有问题,建议立即卸载负荷,安排检测。”
“这么巧?”吕云升声音带着倦意,“我刚梦见仓库塌了。”
“梦都是反的。”她重复他曾经的话,语气却凝重,“这次不是梦,是隐患。宁可停工三天,也不能冒一丝风险。”
清晨七点,专家组抵达现场。经超声波探伤检测,发现一根承重梁内部出现裂纹,虽未穿透,但持续震动可能导致断裂。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若非人工巡查及时发现,一旦满载运行,后果不堪设想。
“系统没报错?”有人问。
“算法判定为‘微幅波动’,属于允许范围。”技术人员解释,“但它不知道,有些危险是从内部开始的。”
许初蕊站在裂梁前,久久未语。她忽然想起父亲修锅炉时常说的一句话:“最怕的不是轰隆一声,而是悄悄漏气。等你闻到味儿,早就晚了。”
当天下午,她在全厂安全会议上宣布:**即日起,所有自动化流程必须保留“人工复核节点”,关键岗位实行双人值守制;同时成立“隐患猎人小组”,鼓励一线员工上报潜在风险,每条有效线索奖励五百元**。
有人嘀咕:“咱们都智能化了,怎么还搞这套‘土办法’?”
她直视提问者:“科技再先进,也替代不了人对细节的敏感。一个母亲能从婴儿哭声里听出饿了还是病了,同样的,一个干了二十年的老仓管,也能从机器嗡鸣中听出哪里不对劲。我们要的不是人服从机器,而是让机器学会听人的话。”
会后,报名“隐患猎人”的名单一夜之间涨到八十九人,最年长的是六十二岁的退休返聘电工老周,他在申请表上写道:“我没文化,但我有三十年耳朵。”
元旦过后,春寒料峭。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所有节奏。邻市爆发聚集性感染,政府紧急启动防控机制,物流受限,部分员工因封控无法到岗。生产线上开始出现人力缺口。
她连夜召开应急会议,提出一个大胆方案:**打破部门壁垒,实施“全能工轮岗制”**。行政、财务、人事等非一线人员,经短期培训后支援车间,确保生产线不停转。
“这不是临时顶替,是系统性补位。”她强调,“每个人都要学至少两项跨岗技能,考核通过颁发‘多能工证书’,工资上浮10%,年终优先评优。”
消息传出,有人质疑:“办公室白领去开包装机?不怕把设备弄坏?”
她回应:“我们不怕犯错,只怕没人敢试。现在每少一个人,就等于多一分压力压在留岗同事肩上。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累倒在岗位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看到了这样一幕幕画面:会计科的小李穿着防护服操作喷码机,手指冻得通红也不肯停下;人力资源部的张姐在质检台学习辨认面饼色泽差异,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口诀;就连一向斯文的办公室主任,也在叉车教练指导下,颤巍巍地完成了第一次托盘搬运。
而最令人动容的,是一位叫林秀兰的保洁阿姨。五十岁,小学文化,平日沉默寡言。得知包装线缺人,她主动找到班长:“我能干点啥?只要不耽误事。”
“你年纪大了,别逞强。”班长劝她。
“我儿子在武汉当护士。”她低声说,“他每天穿防护服救病人,我在家坐着吃闲饭?我不甘心。”
她被安排做辅助装箱。起初动作慢,别人一分钟装二十盒,她只能装八盒。但她不急不躁,下班后留在车间看视频、练手法,第三天就能跟上节奏。更让人惊讶的是,她发现自动封口机有个死角经常漏气,便用胶带做了个简易导向板,问题迎刃而解。
这件事传开后,吕云升开玩笑:“咱们该给她发个‘民间工程师奖’。”
许初蕊却认真道:“不是玩笑。真正的创新,往往来自最贴近地面的人。”
两周后,疫情趋稳,全员归岗。总结会上,她特意请林秀兰上台发言。老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没啥本事,就是想着……不能让人瞧不起咱干活的。”
台下寂静片刻,随即掌声雷动。
她握住老人的手,面向众人:“今天我想说一句心里话:在这个厂里,没有‘正式工’和‘临时工’之分,没有‘坐办公室的’和‘干活的’之别。我们只有一个身份??‘小师傅’的守护者。”
春天来得悄无声息。三月八日妇女节,厂里举办“巾帼风采展”,展出二十一位女性职工的成长故事。有技术能手、有管理骨干、也有普通工人。展厅中央,挂着一幅巨型拼图,由三百多张女工工作照组成,图案是一双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
许初蕊在致辞中说:“有人说,制造业是男人的世界。可我知道,这里的每一包面里,都有女人的温度。她们是母亲、是妻子、是女儿,也是撑起半边天的力量。”
活动结束时,她收到一份特殊礼物??一本手工相册,封面绣着“谢谢您,许厂长”。翻开一看,全是女工们写给她的信。
一位二胎妈妈写道:“以前我总怕请假会被辞退,现在公司有哺乳假、弹性考勤,连丈夫都说:‘你这份工作,比很多公务员还体面。’”
一位单亲妈妈说:“去年我生病住院,工会不仅送来补助,还有姐妹轮流帮我接孩子放学。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最后一张照片是个年轻女孩,站在新产品研发台上,笑容灿烂。背面写着:“您说过,女孩子也能当工程师。我现在是调味组最年轻的组长,我爸终于肯让我继续干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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