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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越来越长的山蛩，杜南风也在想究竟还要挖多久，挖多远，挖多深才能到底。他让常乘用铲斗把他送下土沟，当下已经有三米多深，他像抚摸小狗一样，柔顺着山蛩，而山蛩就像心脏一样，其中传来强烈的跳动感。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又摸了摸远一些的位置，不知是否是错觉或心理作用，那里确实弱一些。他又回到原处，抠开山蛩周围的土，越来越明显，这给了他一些动力。他不想知道那堆人在干什么，眼下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杜恩。
石头，骨头，各种虫子，杜南风越挖越快，就在这斗土扬出的那一刻，一连串闪光晃过他的脸。是几个用啤酒瓶子打磨的“宝石”，他连忙跳下地，到土堆中翻找，零零散散地捡起四颗，那是他和杜恩一起做的，他还找到一根弹力线。一定是他，杜南风再次下到土沟，一点一点地清理着。干瘪但白净的肚皮最先露出，山蛩就生在肚脐处，杜南风向上把脑袋周围的土清理开，杜恩的脸已经只是皮包骨，没有多少肉。没有呼吸，只有山蛩在像心脏一样收缩，释放。杜南风泪如雨下，但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以为杜恩死掉了，紧紧地抱着杜恩的头，紧到自己的胸骨都要碎掉，哭到不停地俯下身又仰天抬起。
“他在动！”常乘说。
杜恩的手从土中顺着山蛩爬上来，杜南风看到后，立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杜恩的手指确实在动。杜南风立刻把杜恩身上的土全都扒开，几块潮湿的土从杜恩口中吐出，杜恩的眼睛慢慢睁开，还是一样的清澈，杜南风端详了好久，这才注意到除了肚脐，杜恩其他地方的山蛩都不见了，零星几处隐约有黑色的线条，这并无所谓。
“哥，是......我。”杜恩含糊着，杜南风贴近了才听清。杜南风的眼泪再次落下，摇着头忍着溢出的泪。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也觉得一切都错乱了，太多太多的不该和应该，都落进土里。他调整了情绪，大喊，“杜恩！他还活着！”
周围的光线让杜恩紧闭着眼睛，长久的黑暗让每一粒光都像是剧毒，杜南风把衣服脱下，双臂撑开，遮挡在杜恩头上。泪滴从杜恩眼角挤出，地下煎熬的时日，他呼喊着，尖叫着，默念着，直到自己也数不准秒数的快慢，直到土壤填充进口鼻，他的泪水滋养过麦子，也滋养过虫子。当身边的土被一点点剥开，挤压身体的重量瞬间消失了，长期的压迫和营养的耗尽，他的肌肉和神经都已经萎缩。山蛩一条接着一条地消失，杜恩能感觉到它们的离去，仿佛它们已经爬走到土壤深处了，内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只剩肚脐处的山蛩，日渐茁壮，它的思想，他的思想，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于是杜恩沉睡下去，山蛩生长起来，它以各种能够得到的东西为食，微生物，昆虫，骨渣，土石，它吞噬着，生长着，他不知道自己长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要长到哪里，但竟真的“长出”了土。
杜南风轻轻掸着杜恩身上的土，声音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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