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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工仪式结束后的第三天，清晨六点四十分，南裕县人民政府大楼尚未完全苏醒，走廊里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与保洁员推着清洁车经过的轱辘声。郑秋媛已经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的是宏景项目落地后第一份《政企对接进度表》，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土地交付、环评补报、电力扩容、用工培训等三十七项具体任务，每一项都标有责任人和时间节点。
她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眉头微蹙。窗外天光渐亮，远处城西工地的方向隐约传来机械轰鸣??那是施工队连夜抢工期的声音。她知道，这一仗虽然赢了开头，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子谦发来的微信：“方总已决定下周亲自来南裕考察，随行还有集团财务、工程、人力资源三大总监。建议你们准备好实地演示环节，尤其是试点工厂的运行情况。”
郑秋媛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片刻，最终只回了一句：“明白，不会让她失望。”
她没有立刻通知下属，而是起身走到档案柜前，抽出一份名为《南裕县纺织产业可行性研究报告》的文件。这份报告原本是三年前由前任县长委托高校做的，后来因财政紧张被束之高阁。三天前，她在深夜翻找资料时偶然发现，里面竟详细分析了本地劳动力结构、气候对布料储存的影响、以及周边省份服装市场需求走势??几乎就是为宏景量身定制的参考依据。
“这不是运气。”她低声自语，“这是命。”
七点整，她拨通招商局局长李志远的电话：“召集所有人，八点开会。另外，联系那家代工厂，把他们的生产流程再优化一遍，我要让方雪莹看到的不是‘试运营’，而是一个已经运转成熟的样板车间。”
李志远在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郑县长，他们现在连订单都没有，全靠我们补贴维持……真能撑得起场面吗？”
“那就给他们订单。”郑秋媛语气冷硬，“去找市妇联，调集下岗女工做一批防静电工装，就说是我们政府统一采购，用于未来园区安保人员着装。数量不用多，五百套就行。重点是要有出货单、质检报告、包装流水线??我要让整个车间看起来像真的在接单生产。”
挂掉电话后，她又拨通了县职教中心校长的号码：“王校长，我需要一百名即将毕业的学生，全部参加为期十天的‘纺织设备操作实训’，结业后直接进入试点工厂顶岗实习。今天就把名单报上来。”
安排妥当，她才走出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停下。镜子里的女人眼底泛青，唇色偏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她用冷水拍了拍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县委办主任陈明辉。
“郑县长，这么早就在忙？”他笑着递过一杯热豆浆，“听说您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
“睡多了容易误事。”她接过杯子，淡淡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查一件事??咱们提交给环保厅的所有环评材料，是从哪个系统导出的？经手人都有哪些？特别是那份原始数据表，是谁有权对外发送？”
陈明辉脸色微变：“您怀疑……内部有问题？”
“我不怀疑任何人。”郑秋媛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但我必须知道，是谁把我们的底牌送到了别人手里。”
陈明辉点头记下，低声道：“我会悄悄查，不动声色。”
“很好。”她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还有，帮我约见一下省环保厅政策法规处的周副处长。上次去省城，他暗示过一些话，我没接，现在该去还这个人情了。”
回到会议室时，各部门负责人已到齐。郑秋媛没有寒暄，直接走上讲台，将一张大幅规划图钉在白板上。
“各位，宏景落户只是第一步。”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接下来三个月，我们要完成别人半年都完不成的事：建成全省第一个‘政企共建型’产业园区。这不是口号，而是军令状！”
她指向图中一块红色区域：“这里，将是主厂房所在地。七天内完成土地摘牌；十五天内完成施工许可证办理；三十天内实现主体开工。发改局负责审批提速，国土局负责权属清理，住建局协调图审绿色通道??谁卡壳，谁就写检讨！”
众人屏息听着，有人低头快速记录，也有人眼神闪烁。
这时，副县长赵建国举手：“郑县长，这么多手续压缩时间，怕是不符合程序规定吧？万一上级巡查……”
“程序是为了服务发展，不是束缚手脚。”郑秋媛目光扫过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要明白，如果我们因为‘合规’而慢人一步，最后导致项目延期、投资撤资，那才是最大的失职！”
赵建国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会议持续两个小时，散会后，郑秋媛单独留下李志远。
“李局长，我问你一句实话??那个代工厂的老总，可靠吗？”
李志远一怔：“刘老板跟我同学多年，应该没问题……”
“应该？”郑秋媛皱眉，“我现在不需要‘应该’，我要百分之百确定。他有没有跟遂宁方面接触过？有没有收过不明资金？你去查清楚。如果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换人！宁可停工三天，也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李志远重重点头：“我马上安排。”
当天下午，调查结果陆续反馈上来。
一是环评材料泄露路径查明：文件系通过县政务云平台外发，操作IP地址位于县政府二楼档案室，时间为周六凌晨两点十七分。值班记录显示，当晚仅有临时工张某一人值守。经查，张某系秦涛表弟妻弟，三个月前由遂宁县某机关借调而来，背景存疑。
二是代工厂老板刘卫国确有异常举动：其私人账户在一周前收到一笔来自“遂宁恒达咨询公司”的二十万元转账，备注为“顾问费”。该公司注册信息虚假，实际关联人为秦涛心腹秘书。
郑秋媛看完报告，静静坐在办公桌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终于，她拨通县公安局局长的电话：“老吴，有个涉嫌商业诽谤和非法获取国家机密的案子，我需要你秘密立案侦查。证据链我已经整理好，今晚八点，送到你办公室。”
然后，她又拨通王子谦的电话：“王总监，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让方总推迟两天再来？我这边有些小事要处理干净，不想让她看到脏东西。”
王子谦沉默几秒：“你查到什么了？”
“一些不该存在的手，伸得太长了。”她轻声道，“我不怕斗争，但我希望这场合作，始于光明，而非阴影。”
对方叹了口气：“我帮你争取时间。但你要小心，秦涛背后不止一个人。”
电话挂断后，郑秋媛站起身，推开窗户。
晚风拂面，带着初夏的燥热。远处工地上灯火通明，像一片燃烧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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