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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第三日,晨光尚未完全铺满山脊,逆流阁的檐角已挂起一串冰凌,在初阳下折射出细碎金芒。李天明站在“老兵食堂”工地前,脚边是刚打好的地基线,水泥还未干透,空气中弥漫着铁筋与湿土的气息。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墨线,仿佛在确认某种承诺是否落地生根。
身后传来脚步声,牛家伟拎着两个铝饭盒走来,军绿色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印着“老山前线”字样的旧背心。“昨儿连夜画的图纸。”他把饭盒递过来,“煎饼,辣酱多。”
李天明接过,没急着吃,而是展开那张皱巴巴的草图。灶台位置、传菜动线、包间布局,甚至墙上挂勋章的方式都标得清清楚楚,角落还画了个小模型??一面斑驳的老营房墙,嵌着一块电子屏,滚动播放老兵口述影像。
“你这是要把饭桌变成课堂?”李天明抬头问。
“本来就是。”牛家伟咧嘴一笑,眼角皱纹堆叠如刀刻,“吃饭的人嚼的是肉,咽的是故事。咱们不演,不装,就端出真家伙。昨天我去找赵建国聊菜单,他说第一道菜必须是‘战地糊’??玉米面加野菜熬的,当年饿极了连树皮都啃,这玩意儿能救命。”
李天明沉默片刻,点点头:“那就从这道菜开始。”
两人就着冷风吃完早饭,正商量要不要请村里的木匠重做门匾时,手机响了。是县公交公司的王经理:“李书记,专线的事定了!下周一开始试运行,每天四班车,途经影视城、康养驿站、森林营地三个站点,票价两元,老人免费。”
“太好了。”李天明声音微颤,“等了多少年,终于能让老人去县城不再靠拖拉机颠一路。”
挂了电话,他转身望向远处。德阳殿前的小广场上,几个孩子正围着新立的站牌指指点点。那牌子是他亲自设计的:底色青灰如古砖,顶部飞檐造型,写着“大柳村乡村旅游专线”八个楷书大字,下方附有二维码,扫码可听语音导览。
他知道,这不只是条公交线,而是一条连接封闭与开放的血管。从此以后,买药、看病、上学、探亲,都不再是难事。更重要的是,它让外界看见了这个村子??不是扶贫对象,而是自强之地。
中午回村部,桌上放着一封手写信,字迹娟秀却略显颤抖。拆开一看,是杨大姐写的:
>“天明:
>
>我昨晚睡不着,想起你说的‘留下声音’,心里翻腾了一夜。我决定去录那段话了??关于我男人死在矿井那年的冬天。
>
>那时候没人敢提他的名字,说他是‘横死’,晦气。我抱着三岁的娃跪在矿门口要说法,换来一顿打。后来你带人来查账,翻出那份藏了八年的赔偿协议,我才敢抬起头做人。
>
>这次录音,我不为别人,就为我自己。我要让将来戴上VR眼镜的孩子知道,有个叫杨桂兰的女人,也曾在这片土地上哭过、争过、活下来了。
>
>你总说我们是建设者。可我觉得,你也别忘了,你是唤醒者。”
信纸折好,李天明放进抽屉最底层,和那些泛黄的照片、旧会议纪要放在一起。他知道,这些都不是档案,是心跳。
下午两点,青年创业基金评审会召开。十个项目报名,七个入围初审。会议室里坐满了年轻人,有的紧张地搓手,有的盯着笔记本反复默念讲稿。李德海也在其中,穿着洗得发白的西装,领带打得歪斜却不肯摘。
第一个上台的是李小娟,她的项目叫“泥土诗社”??组织留守妇女创作诗歌,并将作品烧制成陶砖,用于景观墙装饰。“我们不说苦,但我们也不掩饰痛。”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我想让世界知道,农妇的手不仅能插秧,也能写出月光。”
第二个是张志远的堂弟,要做“二十四节气餐桌”,根据时令推出融合本地食材的文化宴席,每道菜配一段祖辈农谚解读。
轮到李德海时,全场安静。他站起身,没看PPT,只说了三句话:“我想开‘老兵食堂’,因为我也曾觉得自己没用了。我想让像我这样的人,重新闻见锅气、听见笑声、被人需要。我不求赚多少钱,只希望有一天,游客吃完饭临走时说一句:‘这儿的饭,有人味儿。’”
说完坐下,额头沁汗。
评审团成员互相对视,有人低头记笔记,有人悄悄抹眼角。最终,七个项目全部通过,其中“老兵食堂”获得最高评分。
散会后,李天明单独留下李德海:“你知道为什么全票通过吗?”
“因为我……说得真诚?”
“不。”李天明摇头,“是因为你终于把自己摆进了这件事里。以前你做事总想着‘完成任务’,现在你是在为自己活着。这才是乡村振兴最缺的东西??不是钱,不是技术,是一个人找回尊严的样子。”
李德海怔住,良久才低声说:“谢谢您……没放弃我。”
当晚,村里举办“星光夜谈”。地点设在生态林中央的观景台,篝火燃起,村民们围坐一圈。没有主席台,没有讲话稿,只有吉他轻弹,茶水飘香。
李天明坐在角落,听着一个个平凡又滚烫的故事。
刘三柱说起年轻时偷学电工,被师傅打断一根肋骨,如今却成了全村电路总管;宋晓雨谈起自己如何偷偷攒钱买第一台打印机,只为给孩子们印练习册;就连一向沉默的陈大勇也开口了:“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不是当护村队长,是我儿子今年考上师范,说将来要回来教书。”
轮到李天明时,有人喊:“书记,你也说一个!”
他笑了笑,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我说不了太多。但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咱们十几个人冒雨抢修泄洪渠,泥石流冲下来差点埋了半边坡。那天我没带头,是你们一个个跳下去,用人墙挡住水流,直到天亮。那时候我就明白,我不是他们的领导,我是他们的一员。我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我多强,是因为你们一直在我身后。”
火光映照中,众人静静听着,没有人鼓掌,却有人悄悄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回家路上,女儿趴在他背上睡着了,嘴里嘟囔着梦话:“爸爸……我的诗……也能烧成砖吗?”
“能。”他轻声答,“而且要放在最高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他照例巡视全村。走到“康养驿站”门口,看见一位白发老人独自坐在轮椅上仰望天空。走近才发现,是李学军。
“老爷子,这么早?”
“睡不踏实。”老人回头笑了笑,“梦见年轻时候拉练,一口气跑了二十里山路。醒来就想,我现在还能不能走一趟?”
李天明心头一热:“那咱现在就出发。”
两人沿着新修的环山步道缓缓前行。初阳洒在林梢,露珠晶莹,鸟鸣清脆。走了约莫三公里,李学军额上见汗,呼吸渐重,却执意不肯停下。
“你看那边。”他忽然抬手指向山坡,“那棵槐树底下,是不是埋着我的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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